末日情书

文丨毛毛子

2016年，张妍从家里偷出户口本，和魏墨结为夫妻。2017年，他们回到宿迁，家人知晓婚事后群起反对，母亲持刀以死相逼。第二天凌晨，他们偷车逃出村子，由于没松手刹，村口的路上留下两道黑色的车辙。6年后，在嵩山深处那个时间涨落、山楂满地的院子，他们拥有了第一张属于自己的床，一张完整的，不需要木板拼凑的床。两千多个日夜，他们写写画画，艰难谋食，被艺术这个名词所掩盖的，是山风中相依相伴的贫寒。

我和张妍说话的那段时间里，她经常低下头，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回忆。那时候，魏墨正在厨房做饭，偶尔传来切菜或者锅勺碰撞的声音，在粗糙的陶杯和墨色浸透的植物纤维间漫射、反弹，穿透她的内心。她的眼睛一直湿润着，仿佛空气中所有的哀伤都凝聚在了那里——黑暗的夜空、苦寂的村落、盘桓无尽的道路，清澈的笔墨、宁静的油彩、颤抖的图形，全都交融在了一起，渗入我的肌肤。我坐在车厢后排，剧烈的颠簸撞击着意识的边框，负罪、恐惧、狂喜，我看见他们在混沌胶着的空气中对彼此声嘶力竭又小心翼翼的说些什么，我听不清，我只知道，他们汹涌的泪水，灼烧着我的心。

今天，我希望把他们的爱情作为这个展览的主题，因为在这样的时代，没有什么事情比爱更重要了。

我想，人需要找到真正的爱，需要回溯那个无条件相爱的场景——就把今天作为宇宙的最后一天，柴米油盐、功名利禄、是非成败、家国荣辱，一念之间，万事俱灭。就是在这样的境地里，一生中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个短暂的凝视，只要他印证了精神宇宙不可撤销、无法毁坏的灵魂关系，他就可以坦然面对任何诋毁与侮辱，勇敢的直视任何形式的奴役和死亡。是的，他找到了宇宙最虚无坚固的事物，它的名义是爱，它的本质是永不退转的相信。

艺术，作为一个名词，一种抽象的精神活动，一种辞不达意的肉体行为，它永远无法抵达事物的本质，无法还原生命的本体。它仅仅是一个空幻的比喻，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所以现在，请你们越过纷繁复杂的世事，越过历史的清风明月、当下的人间地狱，在末日里去爱吧，就像那个逃亡的夜晚一样，在你们的作品里，留下末日的爱的证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