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远景与近景的视觉意味

尚辉

中国美术家协会美术理论委员会主任

中国油画学会理事、博士生导师

袁元的油画作品给人们提供了两种观看的方法。

习惯了写字楼工作的人总力求向窗外远望，把瞳孔焦距推到天边的极远处，通过视距的强力伸拉解除因长久室内观看造成的视神经压迫；这种视距的伸拉也形成了再度缩回时的另一种观看经验，舒张的视觉肌肉依然以一种远观的松弛模式对焦近景，由此形成物象某种模糊而简括的视感经验。袁元的油画试图捕捉这种由近及远或从远迫近的视距游移在观看经验上形成的心理变化，向人们展现一种耐人寻味的观看哲学。

不妨想象一下，长久的画室劳作对艺术家近距离凝视所形成的某种视觉压迫。袁元正是从这里生发出摆脱城市视觉围城的渴望，他出走城市，到陌生的可任意远眺的地方，去自由伸展他的视距、调节已经凝滞了的瞳孔。在这些远景中，他在那些被称为风景画的画作上留下了他观看的痕迹——聚焦于中、远景，力求看得清晰和分明，漠视那些近景之物的干扰。在这些色彩大关系中，他的视觉神经极其敏锐，尤其是远处冰雪反射的天光及丛林，是冷中微暖的一丝生命的悬浮。其精彩也便在看似简略的刀笔下某种色调微差所形成的比对或呼应，人们能够从中感受到画家恣意而严谨的形色呼吸。

实际上，远景有力地释放了画家的远观经验，他努力把这种视觉经验移用于室内的近观凝视之中。在这些室内人物生活的近景中，似乎一时还难于适应近距离凝视的精致细微，这便形成了袁元这些近景人物的简略化造型。他喜爱使用刮刀平抹或大号笔触有力的提按，力图将那些厚实的物象压平，寻找那些简略的形体隐藏的或由他的视觉思维简化的抽象性关系。《敦煌的女儿》就是这种视距变化制造出的造型意味案例，由远及近的视感变化形成了粗简与抽象的平面化造型改变了人们习以为常的观看经验。

很难说，他是为了画这些近景而去寻找远景的观看方法，还是为了画远景而事先进行近景的视觉压迫。但一个确定的事实是，他喜爱这种视觉关系的相互转化，力求捕捉这种精微转化并使之扩展为他有效的艺术视觉经验，以此隐喻日常之中那些难以言明的人生况味。

这正像他去遥远的地方去舒解自己的视神经一样，他不希望自己的眼睛和画笔去美化自然，“袪魅”才是他不断变换视距的根源。因而，他也从不摆弄那些近景的模特儿，总是让他们处于一种生命的自然形态之中，那些不经意的肢体语言与表情语言都极其真切地揭示了生命的本真意义。

不论远景还是近景，袁元的观看都是一个不曾打扰对方的视觉行为。我们毫不怀疑他油画造型与色彩调性这些有关油画本体语言的自由驾驭，以及由此而体现的油画艺术的美学意蕴，但我们更想探究这种观看的游移与变幻让我们读到了怎样的一种当代艺术的视觉趣味及所富含的某种寓意。

2023年11月28日于U36755成都飞往北海航班